05
在寂靜的夜裡,屋內的其中一角亮著詭譎的黃燈,透著微光而打在牆面上的黑影笑的更是讓人不寒而慄。她─ 泉 亞子正拿著水果刀一片一片的削下自己指腹的肉,伴隨著肉片一起脫落的鮮血,灑在潔白的流理臺上格外搶眼。肉與肉的撕裂感讓亞子咬緊了下唇,但下一秒,臉上再度掛上軌意的彎。
褐色的瞳盯著不斷滲出鮮血的手指,傷口的裂痕正逐漸癒合,細胞與細胞間的重新組合,增生。剛剛削下的地方不一會的時間就只剩下一點點的缺口。「看、看吧!齊藤佑助,這就是你花了大把鈔票也想救活你兒子的身體。」一但想到那個男人要是知道救活他兒子的機會只剩下這樣惡魔的肉體,亞子便難掩興奮的發笑。她裂著嘴,再度往手腕的地方削下一片。 因為要打工,所以栗總是會晚些回家,所幸日本的餐廳一向開的不晚,最多九點就能下班,沒有上班的日子自然可以提早回家煮晚餐,但若是也上班的日子,就是帶些打工餐廳裡的食物回家了。而今天,因為被店長和一些同事姐姐們帶去吃了燒肉所以晚了點回家,不過想著亞子也都總是在凌晨一兩點才會回到家,應該沒有關係。 只是一回到家,意外的發現廚房的燈亮著,這點有些奇怪--栗沒有出聲,只是悄悄的走進出門查看,一看卻被對方的行為嚇得不輕。 「喂!」栗雖然知道亞子的傷口很快就會癒合,但還是不由自主的上前阻止,她一把拉過對方的手一邊喊了一聲。 亞子並沒有因為栗的出聲而停下手邊的動作,反倒是默默的將身子面向剛回到家的栗,臉上依舊掛著那摸不著頭緒的笑。 「歡迎回家啊!」輕輕又削下一片。 「放下來!」栗抓住亞子的手,知道對方的傷口一直都會癒合,所以栗抓住對方的力道也並不小。 「妳發什麼神經?」栗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搶奪亞子手上的刀。 亞子將被削下一塊肉的手指舉起,像是發現新奇玩具的孩子般,裂嘴笑著「看哪!這樣的我,應該不能算是人了吧!」話語一落,亞子緊握著拿刀的手不讓栗搶去「看哪!」準備在削下一刀。 「放下來!渾蛋!」栗一邊吼著一邊朝刀子抓去,亞子來不及挪開刀鋒,栗的手就已經迎了上去,於是劃下的那一刀並不落在亞子手上,而是栗的手上。 泊泊的鮮血流淌著,栗並不像亞子可以馬上復原,她忍痛將刀子趁亞子驚訝時奪走扔到一旁,接著捂著自己被割了道深深傷痕的掌心蹲下來,鮮血染紅了白色的瓷磚地板,雖然立的耐痛力一向很高,但如此深的傷口還是第一次,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神經都被割斷了,連想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喂、喂?」鮮豔而美麗的紅映入亞子褐色的瞳孔當中,亂了步調的心智被栗的鮮血拉回了現實。 ─ 為什麼血液是從佐佐木的手上流出來? 回過神的亞子一把抓上起栗沾滿鮮血的手,不斷溢出的血液絲毫沒有停止的打算。「你、你發什麼神經啊?你看你!你流血了!」亞子扯開嗓子對著不斷滲出的鮮血吼著,似乎只有這有才有辦法掩飾自己軟弱的驚慌。 「混蛋!」這大概是栗罵過最多次髒話的一天了,她將亞子的領子一把揪起,吼著:「這是我要說的話吧!」但下一秒卻又因為動作太大拉扯到傷口而將手縮了回來。 --可惡!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下意識的去幫了對方,況且明明也知道這種傷口對於亞子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結果反而讓自己被割傷,完全搞不懂對方到底在想什麼,栗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罵著對方混蛋。不過在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傷口並不是兩個高中女生拿著醫藥箱就可以處理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開始有些頭昏的栗才將手機丟到亞子面前。 「叫救護車--」 接過栗丟過來的手機,亞子怯生生的按下按鍵。「喂!」亞子將手機放在自己的耳邊,話筒對面的等待另人感到十足的躁鬱「喂!佐佐木!」目光緊盯著似乎快要沒有意識的栗。 ─ 該死的!為什麼? 時間就像是凍結了似的漫長,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滑過額間的汗滴落的瞬間。為什麼她要這樣做?我又為什麼會感到驚慌?是因為罪惡感?不,對於命早就沒了的人來說,罪惡這事根本不重要。儘管亞子在心中不斷的反問自己然後在否定自己,依舊得不出個答案。她只是不斷的搖著她。 「喂!佐佐木栗,你可別死。」在那一瞬間,手機的另外一頭終於傳來回應。 * 倒是也沒有到完全失去意識的程度,至少在治療過程都是有意識的--包含縫合。 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兩人面面相覷,亞子看起來似乎有些怯懦,而栗的臉也恢復了平常的冰冷。深褐色的瞳孔凝視著亞子那張微微沁著冷汗的臉,她不知道她該從哪個地方問起--是該問為什麼這麼做?還是? 栗煩躁的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 「妳要傷害妳自己,就給我滾去我看不見的地方。」栗閉著眼睛說著。她自己也會作出自殘的舉動,甚至她自己也想過一死了之,但她的天性並不壞,只是不願意將同情心跟溫柔給予自己,所以當面對有人在她面前受傷,她是不樂見的--尤其是她對亞子除了煩躁焦慮以外,倒也沒了當初的恨意。 「為什麼?你應該也有看到吧?」亞子蹙著眉盯著栗手上的包紮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混著鮮血的一片片肉片落在流理臺上以及急速癒合的傷口,這一切的非常理認誰都會退避三舍的吧?而為什麼對著自己充滿恨意的佐佐木還會衝向前搶走自己手中的水果刀? 她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她不相信有人會願意為了另外一個人犧牲。母親為了外人變賣年幼的自己的器官,而父親,為了取得骨髓利用金錢的誘惑再次的想從自己身上榨取生命。擁有相同骨肉的人都這樣了,何況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還是那個被她關進廁所的佐佐木栗。難解的複雜情緒糾結在亞子的腦中令她快喘不過去。 「然後呢?」栗冷聲問著,她是看到了,但然後呢?然後她就應該當個見死不救的壞人?--雖然亞子也死不了。 「不逃跑嗎?你應該知道就算放著我不管,我也死不了吧!」 「我母親說過,有人有困難需要幫助,就不該袖手旁觀。」栗睜開雙眼,想著母親那溫柔的嗓子,在自己睡前像安眠曲般拂過她的面頰。「就算是討厭的人。」栗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十分無奈。 「我不知道妳現在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有一副這樣的身體--妳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吧?」栗的聲音很冷,像是北極圈的浮冰,但言語間卻是勸告。 「你的母親…感覺…就像一個正常的好媽媽」亞子說的小聲,笑的無奈。一般母親的形象就該是那樣,但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生長環境的關係,那樣的母親對亞子來說只是騙騙小孩的童話。亞子將身子往後仰攤在醫院不舒服的椅子上,褐色的瞳看著斑駁的天花板「有意義的事情?」現在的她只想的對那個男人有意義的事情,那就是快點幫他救活他兒子。停頓了片刻,亞子才又繼續開口「意義,真的是一個很抽象的責任啊…」 「覺得抽像就去做一些妳覺得高興的事情,妳剛剛做的那些--高興嗎?」栗冷聲問著,她會這麼問,是因為她明白,她在自殘時從來都不是因為高興,而是為了分散痛苦,但那並不是開心,僅僅只是在痛苦上加諸了更深的痛苦而已。 ─ 高興嗎? 看見自己的肉一片片的脫離其實並不會感到任何喜悅,真的會感到喜悅的是看見那個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兒子非得需要靠這樣非人類的女兒才有辦法存活時,那張扭曲的臉。但,那真的是自己最想要的喜悅嗎?答案或許是否定的吧!不願意播去層層外皮面對自己內心赤裸的渴望,因為那樣的自己是軟弱而懦弱的。 亞子將身子回復到正常的坐姿,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栗說:「那你做什麼事情會感到高興?」 「跟我爸媽在一起。」 栗毫不猶豫的回答,而後輕笑:「但是已經不可能了。」 「你爸媽都死了嗎?」或許是因些微相同遭遇的可能性,亞子沒什麼多想的直接問道「那你這樣不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是啊。」栗不帶感情的回應著,回憶飄到了出車禍那天晚上,母親血淋淋的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為自己擋去了碎裂的擋風玻璃,而父親的身子蜷縮著,牢牢蓋著母親。 「但是我的父母要我活下去。」她的命,是父母給予的,除了照片以外唯一的、她所能留下的遺物。 「你有一個很棒的父母呢!」亞子的臉上揚起一抹微彎,那是打從心底深處的羨慕與欽佩。「吶,那你知道現在做什麼事情會讓我感到高興嗎?」不等栗的回答,亞子便雙手攤開擁上了躺在床上的栗。肢體接觸所傳來的體溫與香味,讓亞子短暫的陷入了美好的童話當中。 |